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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惠

时间:2020-05-18 15:08:1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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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惠

阿惠

阿惠终于不再纠缠。这让我感到有些欣慰。但是为了保把起见,我还是给阿惠妈挂了电话。可是阿惠妈的话让我吃惊。她说阿惠“走”了。她不小心掉进河里,捞上来时,都不中了。

拿电话的手,半天都没有放下来。我不敢相信,这个傻得可爱,而且老是找我麻烦的姑娘,竟然说死死了,连个征兆都没有。我更不敢信,一周前我还收下她的“诉求”,承诺帮她了事,解决问题。我的心不由钝疼起来。

阿惠是我走访群众时认识的。她那天不知从哪听来的信,见我穿着警服,走在胡同,于是上前拦住我。她说她要报警,说有人跟着她,骚扰她,嘲笑她。她叫他滚蛋,推他,骂他,唾他,用脚踢他,但都没用。她气得大哭。可是她无论怎样的哭,那人都照样跟着,嬉皮笑脸,冲她呲牙,做鬼脸。

阿惠的话,让我脑门浸汗,天哪,见鬼了吧?!我问她那是个怎样的人。她不知道。我顿时无语。阿惠见我皱着眉头,又供给消息说那人会变,还会隐身,说一会钻她脑子眼儿里,一会又钻进她肚子里。隔会儿又说,那人是狗熊变的,但是个秘密,除了她没人知晓。

我于是怀疑她大脑有病。但我又不敢信——她有着一张明星脸,金发过肩,穿淡紫且颇具时尚的高领羊毛打底衫,配深灰色高弹舒适牛仔裤,年龄应该也不大吧,二十五六?抑或二十六七,总之不会超过三十。这模样的人,会是一个精神病?打死我也不信。

不过信不信无关紧要。紧要的是我要弄清她怎么回事,然后各走各路。我于是哄她,拿官腔,故作庄重和严肃。我说阿惠,你说的问题我查清,但查清肯定有个过程,是不是?你等我信,我给你重视好不好?阿惠听了,说“好”,便欢喜而去。

终于把她打发掉了!我长出口气。谁知到了第二天,我前脚刚进辖区,她后脚就飞也似的追过来。不过她难不住我。我略施小计,她便再次欢喜而去。

第三天,得,这次终于哄不住了。她老远就在我的必经路上等。想回头已来不及。我于是故伎重演。可这一回,我说破天也不灵验。她说她有新问题说,要和我谈,然后就自顾自地,说自己有特异功能,可预知很多人不知道的事;说自己有千里眼,能看见很多人看不见的脸;还说自己的踝骨能发电,能透视,能帮警察破大案等。“我要求公安把这些人抓起来,送到刑场枪毙”。末尾她来了这么一句。

我说好吧,枪毙,枪毙就枪毙,反正留着也是祸。她于是无话可说。

正想挪步,岂料她又想起话题,她问我她长得像不像于莉。于莉?我呵呵一笑,像啊,像得很呢。其实我根本不知谁是于莉。直到周围的人,又在嘲笑和议论她,我才知道于莉原来是个明星,曾于某剧中演邀月公主。

那些人实在太熟悉她了。除了她自己说的,还有人透出她跟某国总统,包括本拉登都有关系。“阿惠,本拉登最近去哪啦?”有人取笑说。“去哪了?你管去哪了!拉登最近包个鱼塘,在月球你知不知道?”阿惠傻乎乎地说。“拉登没让你去?”有人不怀好意地下套。“啊,这个呀,拉登嫌我有神经病,不要我了。”阿惠说完眼皮一翻。

所有人都发出了会心的笑。有的笑得直不起腰,有的笑得岔断了气,有的笑得,话说一半就噎住了,咳!咳!咳!呛得眼泪直流。“她呀,她比唱戏都热闹!”有人说,开心哩很开心哩很!喜形难掩于色。阿惠呢?见大家笑,于是也跟着呵呵的笑。哎,谁家的人,我叹口气。

那些人渐渐远去。这时阿惠,竟然跟我说“别理他们!”我问为啥。为啥?你没见那些人啊……“呸!呸!呸!”——阿惠连做几个“呸”的动作,说,牙缝里浸着牙屎,真臭!

说完,阿惠又扯掰枪毙人的事。才扯一句,忽然又蹦出她的编制。“我的编制在公安局,你知道吧?国家专门召开会议,把我的编制放公安局,我就是想问你,看啥时间给我发工资哩?阿惠一本正经的道。

我对她简直没脾气。我没好气地说,既然你也是公安局的,自己解决呗。不想她竟然回敬我说,哪里,我还没有到任哩,你先解决着。然后呲牙一笑,你别老是打岔么!

天哪!居然是我给她捣乱。

为尽快把她支走,我问她会不会写字?她说会。我说那好,你把你的事写成材料吧,我这次一定高度重视,给你解决,行不行?

不知道是她啰嗦够了,还是确实信了我的话,总之她朝我一笑,又欢喜走了。她走之后,我开始向人打探,并电话预约了阿惠她妈。

那天上午,云淡风轻,我和阿惠妈在一个石凳前说话。她首先感谢我对阿惠的关注,说我没有把她当傻子看,接着说起阿惠的事。她说阿惠爸死得早,后来听人劝改嫁这里,谁知她后爹命薄,一场病,耗尽钱财不说,人也没能留住。阿惠懂事,知道家里掏不起钱,说啥也不念已经录取她的那所大学。

后来阿惠去了广州。在广州,她没有多久便被一家公司相中。又过了不到一年,阿惠成为这家公司高级主管。“公司的人,有好多都羡慕和嫉妒她!”阿惠妈形容阿惠说过的话。再后来阿惠步步高升,成为分厂的一名副总。“那时的她,本来年龄也不算大,追求的人很多,甚至连老家这边,都有人受托来说媒的。”阿惠妈说,我以为我们的苦日子熬到头了。

说到这里,阿惠妈沉默不语。我知道接下来,是伤心和痛苦交织。于是不待她叙述,便岔开话说:人有旦夕祸福,有些事情,老搁心里也不好。阿惠妈听了眼圈一红:有医生说是受了刺激,也有医生说可能遗传。“也许吧,她姥姥就有这种病,可怎么偏偏是我闺女,不是我呢?你说咋不是我呢?!”阿惠妈自言自语,呆滞的目光充满绝望和痛苦。

阿惠妈的话,终于印证我的猜测:阿惠是个有故事的人。她的话,虽然凌乱,但是不俗。她的心,虽然怪诞,但是明了谁好谁坏。阿惠是个精神病人,但阿惠的世界没有戚戚和阴暗。阿惠是“病”着的,但阿惠的天空的却充满向往。

阿惠妈这时给我张纸。那是我布置阿惠的一项“作业”——约好的一份关于她问题的“反映材料”。她叹口气,说,都是疯言疯语,有啥可写、可看呢?只是阿惠执意如此,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我怕她哪天再见到你,问起……阿惠妈告诉我她的忧虑。阿惠妈的意思我知道——她是想用这种方式,尝试稳定和平复阿惠情绪。还有就是,她至少要让阿惠知道,她的“诉求”我收到了,很重视,而不是爱理不理。“这孩子一旦精细起来,能得很!”阿惠妈说。

这让我忽然想起“一半是天才,一半是疯子”的叔本华来,难道阿惠的脑袋,“天才”的细胞被遮蔽,被溶解,被玷污了吗?我期望从阿惠的“材料”里寻觅答案。阿惠的“材料”是这样写的:“警察你好:我是从小区贴的警民联系框,知道了你的电话。本来想打你的电话,又想想还是找你吧,当面说比话筒里说得清楚,话筒里说,虽然听着好听,但假话也多,明明在广州,非说在北京,很多人都这样说。好吧,现在是你让我写信的,那我就写吧,写信比写报告简单,那些报告,今天挣了明天赔了,天天算,表决心,立誓言,陪酒陪到快死,还陪梦里玩,很麻烦。好吧,我现在要向你反映一个严重问题,请你们,还是你,尽快解决,同时还要给我一个答复,要满意的。报纸上说了嘛,要让人民群众满意,所以我得满意。好吧,就说去年,农历的三月十一日,我的白马去世,我的白马是出车祸死的,我的白马死后,我好像被某种科技控制着一样,晚上偶然象被打一样痛苦,之后精神欠佳,看医生,医生说没问题。我又发现,我的白马死后,我一直过着非正常生活,现在阴影没消,东西放好却一动再动,衣服没穿几次就破旧,打扫过的卫生,没一个人进来就脏的不行,办事不顺利,我想走东,却走向西,有影子老跟着我,笑我,鄙视我,撵也撵不走,请给予解决,谢谢!

天马行空!我不由得出四个字来。我似乎并未寻得理想答案。但与此同时,我又隐约觉得答案就在其中。信不过手机,预示活在信任危机中的人们的迷失和恐惧;陪酒陪到快死,还陪梦里玩,预示市场经济下,不公平竞争的恶劣和残酷;白马去世,预示一段真爱或美好时光的灰飞烟灭和流逝。等等这些,不正是某类不争现实,通过感官抵达并撕扯人心的结果吗?于是一颗纯洁心,被逼到无路可退,而幕后推手,永远躲在“无物之阵”,辨不清究竟是谁?!

我把“材料”放进包里。我由此想到“病”着的阿惠,她其实完全读懂,她所迎接的各种眼神,嘲笑的、鄙视的、麻木的、不屑的,等等。只不过她与她所处的周遭和环境,已经隔起千山万水,再也难以融进和共生。“病”着的阿惠,与其说是“那些人”的“宝贝”和“笑点”,不如说是“孤独”、“空虚”、“无聊”、“意淫”,外加“看客心理”的一面镜子。

阿惠的世界是孤独的。她的孤独在于“纯”和“白”。然而正是这个“纯”和“白”,让她轻易和不假掩饰地,道出了某些谎言世界的秘密和逻辑。

阿惠死了!凶信让我始料不及。不过好在她已知晓:有个母亲递的信件,正被关注和落实。

阿惠,走好!

发《沙河风》1期。

发4月3日《漯河日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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